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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届全国画院美展论文 | 牛克诚:景观山水——当代山水画的主题展现

2022-03-19 08:57:33 字体大小【

  景观山水—— 当代山水画的主题展现

  牛克诚

  内容提要:全文从“景”的角度考察当代山水画的表现主题,指出,当代山水画的景致表达,已经从古典的“丘壑”经营完成了向“景观”表述的转变;其景色构成, 已经从“胸中”走向“地上”;其景致性格,已经从理想式的走向现实式的。并对当代景观山水中的园林景观、奇景景观与乡土景观山水的属性与功能等进行了分析,认为它们分别是文人情怀的山水、观光者兴味的山水及平民风味的山水。又从中国人的自然观出发,探讨山水画作为当代人的精神“栖居地”对于城市文明的意义,认为三种景观山水在“栖居感”上的缺失或不真切,反映出当代中国山水画在当下文化关怀中正面临着价值困惑。


  关键词:景观;园林;奇景;乡土;栖居


  景观,是借用了地理学上的一个概念,是呈现于大地的具有区域空间与结构特征的景色、景物, 这其中除了自然景物,也包括人工景物。景观的核心在于“景”,它是由某一界域内的山、水、石、树、建筑、风、云、光、影等的形象、体量、姿态、色彩及质地等综合构成的,并被我们观赏到的物质外观形态。

  在我国传统绘画理论中,至迟在五代荆浩的《笔法记》中已经把“景”作为“六要”之一而提出, 结合比之稍晚一些的郭熙《林泉高致》及韩拙《山水纯全集》,可知当时的“景”主要指的是林泉、丘壑。

  当代山水画在景致表达的丰富性上超过了历史上任何时期,当代山水之“景”已经不能用林泉丘壑来界定,也不能用南派山水、北派山水来范围。概括地讲,一切的表景物,无论出自自然还是人工,都已进入当代山水画家的表现视野,“景观”的语义内涵在当代山水画中被全方位地充分展开。

  可以说,当代山水画的景致表达,已经从古典的“丘壑”营造完成了向“景观”表述的转变; 当代山水画之景色构成,已经从“胸中”走向“地上”;当代山水画之景致源泉,已经从偏重意象经营走向倚重写生积累;当代山水画的景致性格,已经从理想式的走向现实式的;当代山水画的景物表现,已经从对山川形貌的概括表现,走向区域地理特征的生动具体展开。

  当代景观山水之一:园林

  中国园林是以花木、水石、建筑等为素材而营造的一种自然空间,其建构主题也是自然山水。石涛叠造片石山房,倪云林为狮子林作图,文征明为拙政园写诗作记,王翚为沧浪亭作图……这些元明以来的重要山水画家与园林间的诸多佳话,总是在隐隐地表述着山水画家与园林的构筑关系;而张南垣、计成、张涟父子等造园名家又无不擅丹青、通画理,也都表明绘画理趣已贯彻在造园之中。造园时的对比、衬托、虚实、疏密、尺度、层次、对景、借景等手法,也都与山水画的置景相通;园林表现的至高要求也是画境。因此,山水画用笔墨纸张,园林用建筑水石等, 建造出一种理想的自然。

  大概正是在这个意义上,计成、曹雪芹都称园林为“天然图画”。因而,那些曾经写下过园林记的古代文人,就总不免要在园林景致中寻找发现其画意;而山水画中的著名画派、画风及作为山水画基本表现语汇的皴法,也便成为这种寻找发现中的焦点。于是,古代园林与山水画就通过前者向后者的攀附而联姻在一起。

  当代山水画中的园林景观,更多地是园林中的建筑,即其墙垣、回廊、花窗等人工景致部分。当代山水画家让园林中的楼阁台榭等变动了身份,使它们成为与山水画中的“山石”“树木”处于同等级的自然主题角色。

  为了与山水画中的山石、树木等自然古拙的线性表达相和谐,当代山水画家在表现园林建筑时也采用了如同表现树木山石的手法,他们用既有粗细变化,也有浓淡干湿,甚至扭曲、断续的笔法来勾画原本是直线、理性的建筑。于是,园林就可以被皴法般地表现了,被笔墨般地表现了, 从而脱开了“界画”“工笔”等阈限,而被“山水”般地表现了。

  这与中国古典园林从摹仿自然山水的写实手法最后转向写意手法的趋势与过程是一样的。在中国古典园林中,还有皇家园林与私家园林之分野,其中的私家园林体现着文人的自然观及艺术理想,其隐逸思想塑造出朴素淡雅的风格,回归自然的观念营构出野逸的山水意境。当代山水的园林景观则以私家园林或文人园林为主要的表现对象。

  这样,我们会看到,在当代园林景观山水中,是以在中国画中被推崇的价值观,如“写意”、“文人”等去选择园林。对于文人的迷恋,就不仅是艺术观的趋同,更是其人生价值观的趋同。

  当代景观山水之二:奇景

  在现实的当代山水画创作中,画家们放开取景视野,使一切在古典山水取景之外的景色,如大漠孤烟、长河落日、风沙戈壁、巨浪南疆、昆仑积雪、热带森林等,都以一种前所未见的面貌进入当代山水画中,粗犷、厚重、博大、雄强、险峻、奇幻的景观就被布置在当代中国山水画的版图上。

  而在古典山水中,这样的景观却很少见到。这一方面是由于这些景观地理在古代多是人迹罕至或不至之地,它们不可能构成当时山水画家创作的形象来源;另一方面由于这些景观相对于传统山水画的图式表达,太过于奇特,不能纳入到“瀑布切忌乱石添”,“山腰掩抱,寺舍可安, 断岸坂堤,小桥可置”,“树不可繁,要见山之秀丽,山不可乱,须显树之精神”等古典山水“景” 的一般规定性之中。

  因此,奇景山水无论对于中国人“景”的视觉欣赏习惯,还是对于中国画“景”的表现方式, 都是一个挑战。与古典山水重在表现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人在风景中的悠然自乐不同,人与自然的对立、冲突几乎成为当代奇景山水画的主调,对于荒凉、遥远、奇险的渲染涂抹掉了景色中的优游从容,对风光的“惊叹”感受替换掉了观赏风景的怡然兴致。

  奇景山水旨在表现自然风光的外在形态美与其内在表情,从其外在美而言,有奇树、彩云、怪石、惊涛等,从其内在表情而言,神秘、野性、洪荒、苍凉成为奇景山水的表情基调。它并不借景观发思古之情,或寄托隐逸情怀,而是以一种新的目光去面对风光,并由衷地叹美于大自然的崇高、伟岸、深沉与壮美。古代山水是文人理想之精神图景的转述,小桥流水、寒亭古木等都在这个图景中充当着表现隐逸情怀的角色,山水之景成为作者心中隐逸图景的外在表现。与此不同,奇景山水则是山川性情的自我直接展现,并由它带动起人们或惊奇或叹美的各种感情。而在奇景山水中, 由于是大自然自身的各种状貌与性情的展示,因而,观者就被引领着某种特定情感,如叹美、崇敬等, 而那最终不过是大自然向人传达的一种风神。因此,古代山水之景是由内而外的,即由作者之心向自然之境的;而奇景山水之景则是由外而内的,即由自然之节律向人之心绪的;古代山水由作者打造大自然之形容,奇景山水则由大自然拨动人的心弦。

  当代景观山水之三:乡土

  虽同样都是根植于特定的地理区域,乡土山水与历史上的南派、北派山水却有着很大的不同。南派、北派山水更主要是强调了山水景致所显现的南北方的自然地理特征,而乡土山水固然首先也要表现出不同乡土的山川地理,但它更为着意的,还是其土地上生息的乡民的生活印迹,因而它是被特定地理区域承载的富于浓郁生活气息的乡野图卷。它与童年、歌谣、牧笛等温情意象相联系,让人产生绵绵眷恋,如果说奇景山水是让人惊叹,园林山水是让人怅怀的话。

  在乡土景观中可以感受到土地上人们的生活影子,这使它与纯然风景式的奇景景观相区别; 在乡土山水中可以嗅到最普通、最纯朴的乡民的生活味道,这使它与为社会一部分特殊阶层所专有的园林景观相区别。

  乡土景观山水是最为贴近土地的,乡土山水是最为亲切可人的。在乡土山水画中,房前屋后的池塘菜园、村头田间的茅舍草棚这些不起眼的景致,被画家们用讲究的笔墨描绘在宣纸上,从而使它们也像千里江山、富春山居一样,可以被风流雅事般地展玩观赏。这表明,当代山水画家的视点下移,他们正饶有兴致地描述着脚下土地上发生的故事,因而,乡土山水便成为当代景观山水中最近于平民式的表达。

  毋庸讳言,在乡土上所发生的一切并不都是美的,无论是乡情风俗上的,还是视觉观瞻上的。然而,在乡土画家的笔下,这一切乡土丑陋都被滤掉了,仿佛那里到处都是牧歌般地令人神往。这样诗情画意地欣赏乡土,是由于我们已经越来越远离乡土。在城市文明日益突进的背景下,把握住乡土,就如同掌握了一个可以慰藉自我的依凭。

  那么,当代山水画中的园林景观是文人情怀的山水,奇景景观是观光者兴味的山水,乡土景观是民间的、平民风味的山水,但它们其实都出自居住在都市里的画家之手,它们都是城市文明的产物。

  山水中所体现的柔性的、曲线的、温润的、自然的等特征,正反衬着城市的刚性、直线、枯燥与机械。从这个意义上讲,当代山水精神也正是以当代城市意识为镜鉴的,或者说,当代山水的精神价值是因城市文明而存在的。

  但这并不是说,当代山水是站在与城市对立的立场上去批判或拒斥城市。山水画从本质上讲是“非”城市而不是“反”城市。它在城市中提供一种异于城市的景象,提供一种与城市可以互补的东西,从而滋润在城市文明中干涸的心田,找回在城市文明进程中丢失的记忆,强固起因城市文明而脆弱的神经,丰富起被城市文明弄得单调的感觉。于是,对于自然山水的美饰及诗意表现, 便成为当代山水画的共同笔调。当代山水画家既不能决然地脱去城市者的身份,更不能舍下城市生活的优越条件,他们就只能身在都市,而去为精神寻找一个适意的栖居地。

  而“栖居”的思想是建立在对于人类的普遍关怀基础上的,作为栖居的主体应该是“人”, 而不分观光者、文人或平民等具体身份的。他进入山水的唯一身份就是一名“景中人”,而景对于他的意义就是“可居性”,它让这个景中人身可居其间,心可与之同一。通过前者,他获得了对于景的自然物理属性(如苍岩、曲涧、绿树、红花等)的认同,从而使自己拥有了一个在自然中的确然的场所感;通过后者,他获得了内心秩序与景的自然秩序(如清丽、雅洁、深秀、繁茂等)间的和谐共鸣,从而使自己养成一种在自然中的怡然心态。这种认同与共鸣统一在一起所产生的人在景中的体验,就是“栖居”的过程。山水画创作与欣赏是与这一过程相一致的精神历程。我们会在奇景处一走而过,会在乡土处驻足观望,会在园林处小歇远眺;而我们并不会落定在某一种特定景观,因为那个身可居其间、心可与之合一的栖居地,其实还在我们的寻找之中。

  (本文作者为中国艺术研究院美术研究所研究员。)

  注:此文无中国国家画院、河南省美术家协会、大河艺术网书面授权,请勿转载。有书面授权者,转载此文需注明来源,不允许更改任何文字和标点符号。



编辑:方小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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